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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婶啊，你别老糊涂了！你再坚持，会害了牛牛兄弟的！他已经成年，如果安葬在叔叔旁边，来世就不一定能够投胎做人了！”
“怎么就不能转世了？牛牛是个诚实的孩子，没有做过恶，肯定能够转世做人的！”
“婶啊！这跟牛牛兄弟为人没有什么关系啊！村里的古话流传下来就是这样的，只有没有年满十六岁的孩子过世，才可以安葬在亲人旁边。如果已经成年，就不能这样做了。阎王会在两个人当中选一个的，一个可以投胎转世，另外一个就要魂飞魄散，永世不得超生了！”
“我知道，但是也不能苦了我家牛牛啊！他小时候就怕黑，怕一个人。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上要走很多路的，如果孤单一人，他要受很多苦啊！”
“婶，这话我知道。过世的人都要走很多路的，一路上还要受苦的。如果黄泉路上有个伴，当然会好些，有照应，但是，古话里说，按照牛牛这样的情况，牛牛将来可能就不能投胎了！我们会害了牛牛兄弟的！”
母亲信佛，全年几乎吃素，心里一直相信善有善报，当然也相信因果轮回。
风水大师的话，让母亲左右为难。
终于，母亲下定了决心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还是听我的！把牛牛安在他爹旁边，在另外一个世界里，爷儿俩有个伴，可以互相照应。不能让牛牛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孤孤单单的！我家牛牛做人本分，从来没有做过丧天害理的事情，我相信他来生一定能够转世做人的！”
看到老母亲如此执拗，大哥示意风水大师不要在反驳，两人在一旁如此这般低声耳语，最终决定把我安在父亲身边。
小时候，曾经见过出殡的队伍。那是一次下雪天，又夹着细雨，路上奇滑无比。眼看抬着棺木的四个人要滑倒，父亲赶紧冲上前去，以自己的臂力苦苦支撑，让四人有调整步伐的机会，后来还一路拿着铁锹，为出殡队伍铲雪开道。
而出殡的队伍里，依然哭声一片，头带白帽，腰缠白色布带；领头者一路前行，不断洒落铜钱大小的纸钱。
如今一幕，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了。
老母亲年事已高，加上连日来悲伤过度，已经独自走路。
在大哥和亲戚的搀扶下，母亲神情黯然，面无血色，低沉细语，悲痛之情无法形容。
路上一片哭声。
前往墓地的路越来越难走了。
那年父亲去世之后，家人也请了风水大师，选择了一个上好的墓地。那是在竹林的深处，有一处险峰，山脊名叫大陡岭，父亲生前经常走过此处，到另外几个散落在山林深处的人家教书识字。
抬棺木的四位壮汉非常艰难地迈着步子，一步一个脚印地沿着陡峭的山路缓缓前行，在转弯处，眼看就要摔倒，幸亏了队伍中有其他青壮年及时帮忙，从而避免了棺木从险峰滑落！
终于到了！
在父亲墓地的旁边，已经开辟出另外一块十平米左右的空地，所有的杂草和低矮灌木都已经被拔除和砍伐殆尽。
那是大哥事先请人处理的。
入土为安，必须先把墓地平整、清除异物。
依照习俗，风水大师举行仪式，上告天，下告地，也告知此处附近的其他亡灵，对后来者有所关照。
然后让亲人一一祭拜，以便让过世之人入土为安。
而母亲因为辈分最大，不能祭拜，只能在一旁低声啼哭。
在棺木入土的那一刻，母亲突然放声大哭，家人和其他亲戚因此也哭成一片。
在泥土缓缓覆盖棺木之时，母亲几乎昏厥。
突然，天空变色，此前还有云层透亮，突然变得阴沉沉的，闪电之后，一阵轰鸣，眼看暴风雨将突袭而至。
送殡的人们开始纷纷离开，唯有母亲没有任何离开之意。
“娘，亲戚都走了，风水大师也回去了，我们现在回去吧，马上要下大雨了！”大哥关切地对母亲说道。
“要走你先走，我不走！”母亲突然怒了。
“娘！您老人家年纪大了，马上下大暴雨了，这里又没有地方躲雨，您淋了雨，要生病的！”
“生病？我还巴不得生一场大病，最好马上死了才好！”
大哥见母亲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，心里很是害怕，只得小心劝慰。
“娘！您看，您把自己的那副上好棺木给了牛牛了，也按照您的意思把牛牛安葬在爹身边，牛牛在另外一个世界肯定是快乐的，不会孤单的！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
“牛牛啊！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啊！你才几岁啊！”母亲突然有痛哭起来，“你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，后来用功读书，考了大学，还在魔都有了工作，有了家庭！本来应该享福的啊，你怎么会连命都没有了呢？！”
“娘！您已经哭了好几天了！别再哭了！我相信弟弟也不希望您这样的。”
“老天爷啊，我一生吃斋拜佛，做善事积德，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啊？老天爷啊，这是怎么啦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？！”
“娘！被再哭了，这样下去您老人家身体要垮的！”
“我已经一把年纪了，为什么不能让我替牛牛去死啊，牛牛还年轻，阿宝还只有那么小，这往后该怎么办啊！”
“阿宝还有阿慧照顾的，您别再担心了！我们赶紧回家吧。”
“回家？现在房子造好了，牛牛命没了！回家，有什么用啊！还不如让我也死了吧！”
大哥见母亲精神状态越来越癫狂，赶紧死死地拉着母亲的衣袖，因为，墓地的旁边，就是山峡，如果一不小心滑下去，后果不堪设想！
可是母亲依旧痛哭，毫不理会大哥的安慰。
在母亲的内心里，我是家族里最争气的，是整个家族的骄傲。
可是，如今，曾经的楷模居然成为了村里人的谈资，甚至于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，这对于母亲而言，打击何其巨大。
母亲正哭泣之时，另外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刺破长空，随着一声整耳欲聋的雷声，天空从阴沉开始泛白，黄豆般大小的雨滴从空中倾泻而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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