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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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说起来,常日惹祸倒多半是出于他婶婶自己的原故,大底碰巧有些怒气想发在他身上。大人多半放不下面子,不肯直陈,原也难怪。难得这少年颇为懂事,吞声忍气,不很计较,实实忍不住了,才稍稍顶上一两句解气。

便如此时,听他辩道:“怎么叫游手好闲?须知‘天生我才必有用’,若一事我做不来,那便表明我天生不善做此事,当再寻他途,干嘛还要费那无用功夫?”那妇人从未听过侄子文诹诹地掉书包,想是他不知何处偶听来的,当时扭了扭他鼻子,奇道:“咦,猴头儿何时学会的和酸书生一样逞口舌之辩?你再这么着狡猾惹人厌的,看哪个姑娘会欢喜你!”

那少年挣开,不悦道:“我男儿汉大丈夫靠自己干活吃饭,不落短处,自己好得很,别人休想数说于我,我也须用不着别人欢喜!”

那妇人见到他坚毅神情,自然而然地念及多年前去世的兄弟,微微侧身,叹道:“你既有这般见地,那就该像男儿汉大丈夫做出番大事来,好歹你爹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的。可是……你镇日价窝在这小村子里,坐井观天,安于现下……那成个什么样子!”言下之意是劝勉他行走江湖。

那少年冷笑道:“练武强身那是好的,当个武师传人武功也不失为个好生计,江湖却有什么好闯?‘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’,一旦涉足,再难自拔,这些话已传得滥了,我记得清楚得紧,偏偏一大帮子人猪油蒙了心,硬要往那泥潭里跳!这些人左不过为名利二字所牵,嘿~~!委实教人想不明白,那有什么争头儿!爹爹不就是带着妈妈瞎闯荡,说要什么行侠仗义,结果落个曝尸荒野、一去不回?”

那妇人转过身来,略显激动道:“你只知江湖太半污浊不堪,却忘了亦有一小半好极清极。你爹娘便是此道中人,劫富济贫,行事从没在乎人家怎么说。江湖后辈方出道时,哪个不想成为武艺高强、侠肝义胆的好汉?至于那些后来身败名裂的,自有一番曲折原由。”那少年哼了一声,却不再多话。

那妇人心想江湖琐事再如何跟他争辩也道不清楚,先前勉励他也不在少数了,皆不奏效,他既志不在此,便一切算了,且由他去。当下颇为厌烦地道:“好啦好啦,作生意是正经。快把上房收拾干净,我先去招呼客人。”

那少年冷笑道:“呵呵~~咱们家就这么几间破烂屋子,乱充什么‘上房’?”那妇人怒道:“就会耍嘴皮子,教你去你就去!”说罢迈出门槛。客栈种别亦繁,或单供食宿,或兼供客商堆货转运之属。这间店子全无周善置备,自属前者,当真要归于少年所言“乡间野店”一类了。

二人口角之间下到大堂上。那少年给婶婶一阵数说得大不自在,遂在大门前一站,高呼道:“诸位客官请了~~!这里老板娘李大娘雅号‘罗刹鬼婆’,量来你们定能猜得到她脾性如何了。总而言之,言而总之,千万别来这打尖吃饭!”那中年妇人李大娘大怒,也在大门前一站,放开喉咙叫道:“道上赶路的好朋友们听着~~!这里跑堂的姓李名逍遥的猴头儿坏性,难管束得紧,你们可别要在这投店歇息,没的教他惹得生了一肚皮无名气!”

“罗刹鬼婆,‘爱叫的麻雀不长肉’!”“哼,我自落得苗条,倒是猴头你自身岌岌可危,‘爱叫的雀没食吃’,看老娘还管不管你饭!”二人跟着不住相互编派坏处,叫嚷声杂在一起,反倒听不清二人各自道的什么有趣言语了。常日光景大底也如这般,这一大一小虽说面上看似不乏龃龉,但另边瞧来,却也给人十分融洽之感。

店门适时匆匆进来个大汉,把手中褡裢在桌上一放,抹着汗道:“老板娘,哪有你们这样开店子的?大伙儿要是都不来,这生意还作不作啦!”那少年李逍遥藉机脱身,笑道:“作的作的,爷们儿吩咐下来。”那大汉坐下道:“快给喂马,歇一阵打过了尖儿还要赶路!”李逍遥应道:“好嘞!”出外把那路客的马牵到马厩,喂上草料。李大娘则端上现成酒菜,让那大汉充饥。

店外又齐齐地脚步声响,瞧情状少说又有数人奔这里而来。李大娘寻思:“今日恁的人多,好兆头可上来了。”心思正转,一班摆夷人大踏步进了堂上,四下打量店子。

彼等神情剽悍,身形壮实,腰配弯刀,显然都负一身武功。三人清一色无领对襟袖衫,下穿长管裤,以白布或蓝布包头。一人肩上还挎了筒帕,上有大象图案,在他们族中有期盼五谷丰登、日子过得美满惬适之意。来者数中间那个最为魁梧,当是带头的。这时,李逍遥回了进来,见状微微一怔,随后上前招呼道:“三位是吃饭还是住店?”

那带头的见问,脸上严峻的神情略为松弛,道:“嗯,麻烦小二哥给我们开几间房。”难为他汉话说得很是纯正。李逍遥本以为这般人物必不好惹,谁知他竟好言答话,心下暗道:“这位傣爷好是和气!”摆夷人自己称“傣”,时人也有多依彼等之俗的。李逍遥与婶婶多年来经营客店,阅人无数,能得他称赞自是大不相同,当下指给他们二楼三间空房。那带头的又道:“我们这时还不便歇,要先吃些酒再说,小二哥有事自去忙,我们自行拿取便是了,以后通共算账。”

李逍遥心生亲近之意,问道:“这个好说,不知南疆有什么别样下酒菜没有,我们看着勉力弄些,也教三位吃酒吃得痛快。”三个傣人闻言相视一笑,一人道:“多谢小二哥好心,出门在外计较不得许多,况且劳烦别人总归过意不去。”李逍遥笑道:“客官们客气了,反正是开店子,免不了跑这跑那。我不知人家店子怎样,我们的规矩是必给客人办的。这个须得一视同仁,不能到客官这里坏了规矩,三位只管‘劳烦’便是。”

那带头的大拇指一竖,大声赞道:“好一个‘一视同仁’!小二哥这般见地便不知比世间沽名钓誉之辈高出多少。不管汉人傣人契丹蒙古,还是皇族显贵庶民贫贱,都是‘光音天’孕育的子民,又有什么分别?至于那下酒菜,南疆并无特异之处,就用不着小二哥操心了。你们汉人有句话叫‘入乡随俗’,正应此事,不如就让我等尝尝贵处的时鲜便罢。”

傣人几乎尽皆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,傣语称其为“洒散纳”,而佛教执人自光音天而来之说。李逍遥搔着后脑,笑道:“好嘞好嘞。至于那什么……傣爷说的概是极为有理吧,不过我听不大懂,这般称赞更教我承当不起。”李大娘插嘴道:“你这猴头明白什么道理,自然承当不起了!”李逍遥怒道:“难道你就懂了?”

先前入来那大汉这时已然填饱肚皮,伸袖拭去嘴边油腻,掷下相应铜钱。近世钱文皆著年号,此时便是“景定元宝”。大汉把褡裢往肩上一放,叫道:“老板娘,我走啦!”李大娘笑应,李逍遥则忙去牵来他坐骑。那大汉走出大门外,上马掣缰便走。李逍遥呼道:“客官慢走,莫要太急出了岔子!”那马四踢翻飞,片时窜出数丈,那大汉在马上稍稍招手,转过右首林子,便不见了。

李逍遥暗奇这人有何急事,把汗巾重行在肩上搭好,回身进来,这一脚刚抬起便碰到件物事。却见脚边一个道士软瘫在地下,邋遢不堪。这道士一袭青袍,半新不旧,仙髻散乱,不着冠,只歪歪斜斜戴顶混元巾,双目紧闭,神情难过。道装自南朝刘宋陆修静起始方有定制,道袍即为道者寻常之时所着。

李逍遥吓了一跳,伸手去扶他,问道:“道长,您这是怎么了,快里面先坐。”这一拉却没能拉得他动。那道士糟红鼻子一努,醉眼眯成条线,道:“嗝~~小师弟,你行行好,嗝~~能不能给我点酒喝?”李逍遥掩住口鼻,以抵他身上酒气,心道:“哇,真冲人,这该是灌了多少,还不肯罢休。谁是他师弟,醉得都闹不清楚了。”又拉他道:“要酒我们有的是,道长先起来再说。”

那道士道:“没酒走不动啊!你先拿给我喝,我就有力气起来了。”李逍遥笑道:“道长要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,那您是怎么挨到这的?”那道士鼻子嗅嗅,说道:“我一路追着酒香赶来,只消闻上一闻,力气好像便增了一分。”李逍遥笑着摇了摇头,回到堂上去取酒坛。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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