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

第七十(1 / 0)

一时听得有人说牙痛难当,因出至外面。韩北旷正自坐堂,和一病患对面叙话。李逍遥已能对应翻阅至《千金方》相应确处聆听推敲,其上道:“论曰:‘凡人好患齿病,多由月蚀夜食饮之所致也,识者深宜慎之,所以日月蚀未平时,特忌饮食,小儿亦然。’又‘所以患齿者,忌油、干枣及桂心。’”韩北旷告知病因后,戒其切莫再似此为,那病患连连称是。

韩北旷随后写了方子,道是:“白附子、知母、细辛各六铢,芎穷、高良姜各十二铢。上五味,末之。以绵裹少许着齿上,有汁吐出,一日两度含之。亦治口气。”李逍遥默默记了,并一一钻研明白,暗道:“俗话说:‘停留长智。’信不虚语。”

适值韩梦慈亦出外采药,林月如甘愿相帮,随她前去,二人来至南山。韩梦慈向林月如指点了诸般药草形状,随即与她分头去采。二人俯身查察,不时伸以药锄,不即不离。此处遍生松柏,遮天蔽日,得好些阴凉。

林月如道:“此处会有哪般药草金石?”韩梦慈解说道:“眼前即是,待天气再热些,蒸出了松脂,有好些用处。次点的,这松节、松叶、松花无一不可作药材。侧柏嘛,便相形见绌了些,只能用他的实和叶,可治关节酸疼、肝虚目泪、风虫牙痛等症。”

林月如点头道:“看来世间无物不药。”韩梦慈道:“林姑娘晓不晓得自己身上也有一样物事可作药材?”林月如摇头意示不识。韩梦慈道:“最寻常的一样是指甲。”张下林月如,发见她并未留有,遂有些尴尬,又道:“是了,姑娘是练武的,自然……那,头垢、耳垢想是不缺了。”笑了几声却忽发现自己唐突了,因忙自满面通红地分说道:“不是不是,我并非说姑娘那个……那两样也是药材,你定然没想到吧,啊哈哈哈……”林月如如常面无表情,却让她害怕无已。

怀朔伤损不厉,短短些时即可如常活动,几人闲谈间得知他身在大慈悲明宗门下,此次出行乃为向同道传讯,以防异能人于隙相袭诸武林好手。李逍遥闻其备细,只觉所述颇似傣家三人众之状,暗道莫非是余下拜月教之人所为,但林天南分明曾言彼等未有劣迹,倒实堪费解了。

怀朔得知林月如正是鼎鼎大名的林家堡大小姐,颇为惊喜,欣得拜见,并言林家堡处亦有其同门示警。李逍遥之前也是听人传言才知林月如名头之响,心中却也并无何感,此时见她甚得武林中人趋奉,方觉不一般。

在韩北旷家中叨扰许久,四人心中所想一般,绝不能这么白吃人家饭食下去,既无多少银两可付,而韩氏父女殷勤好客必不肯收,则须得自行帮忙做些活来抵当方才心安。医馆向缺人手,韩北旷见四人其意甚诚,就不推辞。

林月如内中轻功最佳,遂承了采买药草之职,往来相邻二村之间。怀朔膂力不弱,劈柴挑水等务自然属他。李逍遥则传拿物事,招呼病号,他本是客店店伙,这般原为老本行,韩北旷有其作辅,倒省却不少麻烦。赵灵儿见唯独自己不担一责,知道众人念她染疾之下多需休息,感激之下,不好拂逆善意,歇在后面养神。几人“爱兹田中趣,始悟世上劳”,甚喜白河乡下之风。

这晚夜色明美,难得好景,便算好景常见,也不如现下闲暇余裕,不赏实为可惜。可众人并不都如赵灵儿这般心思,李逍遥早早地便睡下了,在他房外清晰可闻鼾声如雷,雷声殷殷。若是原先,她见此月明风清之际,鼾声与徐云齐飞必要大不乐意,但适时因骤然变身激得性情又微有变化,当下不忍相扰,轻轻步出医馆,向村外南边林中漫步仰观。

一时耳中隐隐听到劈柴之声,心想:“咦,难不成怀朔师傅还没睡下?”她耳力非常人所及,当下寻声辨位而去,过不多时便见却是林月如在一片空场子上竖柴挥斧,动作并不如何迅捷,显得甚是清闲。

原来林月如虽生在富豪之家,却素来不慕荣华安逸,日常事宜都由自己亲办,绝不交于仆妇人等,殊无穷奢极欲之象。久而久之,更觉身边要是无事可做,反倒大不自在。自从接了医馆诸务,大为尽心,众人歇下也不愿停手,而夜半劳作扰人清梦,遂移到这边空地,并得了个安闲自在。

赵灵儿心道:“林姐姐却是比大哥还要无忧无虑呢。”于是走上前去。林月如发见,且停问道:“怎么,灵儿你这么晚还未睡?”赵灵儿道:“我睡不着,姐姐才是,年纪轻轻却常效秉烛夜游,这样对身子可不好。”林月如道:“你说什么,我没拿蜡烛。”赵灵儿一笑摇摇头。原来林月如特立独行,性子素来不怎么喜欢读书,因之莫说经史,纵是家喻户晓的典故也知之甚少。不过,若无人拦阻,她却是“三万六千日,夜夜当秉烛”。

“他人应已睡,转喜此景恬”,劳作心满,赏夜意足,二人遂分持柴火踏上归程。眼前所见景致与来时殊不相同,赵灵儿隐隐觉到迷了路,但见林月如神色如常,自是识得回去道路,当即放心,转而跟在她身后。二人又走了一阵,穿行于树林之中。赵灵儿见久不毕途,有些埋怨地道:“黑漆森森的,再见不着灯火了,林姐姐你带的好路。”林月如奇道:“怎么是我带的路,我见你往这边走,便跟着过来。”

赵灵儿立足盯着她,突然闷声道:“坏了,坏了,林姐姐你可害死我了。这下可好,山里的狼把你吃了填饱了肚子还罢,却又把我留着,下一顿也有了着落……”越想越气不过,怒道:“哎呀,可便宜死他们了!”林月如道:“你怎知他们先吃的是我,偏把你留下?”赵灵儿道:“那还用说?我有好些有趣的法儿,可以和小狼仔玩儿,他们巴不得我多活些时候呢!”

林月如心知赵灵儿乃适时打趣,便应景笑对,心觉之前从未这般大感惬怀,李赵兄妹二人现身实于自己有莫大意义。出神片刻,四周一望,东首微有火光发出,此地已近树林之末,当即快走几步,火光愈亮。仔细一瞧,却是韩梦慈提着孔明灯站在一块草地上,她身边还有一人,是个男子,二人背脊朝向这边,并肩而立,不绝低语。

赵灵儿过来瞥眼见到二人,大喜过望,就要招呼。林月如赶忙阻住,悄声道:“别扰了人家说话,他们回去时,咱们在后跟着便是。”赵灵儿点点头,和她抱柴隐身在树后坐等。

此时四人相去尚有一段,林月如借着灯光只见到二人口唇连动,话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入赵灵儿耳中。她静听少时,道:“不懂,要不姐姐你听?”伸手按在林月如背心灵台穴上。林月如但感一股内息瞬间周游全身,耳力陡然聪灵之至,几个字飘进耳朵:“你定然要去吗?”正是韩梦慈在说话。林月如方诧赵灵儿为何有如此功力,正值对面二人之语实令人着意,当下凝神定息。

只听那男子叹了口气,说道:“不去又能怎样,坐以待毙吗?虽然隔着白河,那群家伙一时过来得不多,但总有一天能寻到便利所在大举绕行至此,那时再思退敌之策为时晚矣。”韩梦慈道:“江大哥、江二哥都已试过,不但人没请到,便连他们自己也……也没再回来,我怕你去了又如他们一般。”拉着男子手道:“少云哥,你答应我别去好不好?我,我便是怕再也见你不到了。”

林月如尽皆上心:“什么‘坐以待毙’,‘没再回来’?难道白河村遭了难吗?怎地韩医仙也不跟我们说?”

男子柔声道:“慈妹,难道我便想远离你去犯险?只是村子存亡,众人都担分责,我堂堂男儿汉更当挑起担子来。大哥二哥那般遭遇,我却不定亦然,你大可放心好了,说不定不单没事,还把智修大师请出山。”韩梦慈道:“咱们举家一迁,这困厄还一并跟上来不成?”

男子道:“咱们先祖历代都在这白河村过活,生在此地,死在此地,既是家乡,也是死后长眠之所。故旧之情,殊不能改,所以须得誓死保护村子周全。碰巧来了怀朔师傅、李公子、林姑娘这等会武之人,若央他们相护自无不允,就算出天大的事也尽可抵当,这下你该放心了吧。”林月如心道:“承蒙抬举,实不敢当。”

韩梦慈兀自不放心,想要再说些什么,突然啊的一声叫,伸手指着男子身后。林月如眼帘映处,黑暗中一个影子朝二人迅疾扑来。男子把韩梦慈拉到一旁,叫道:“谁!想干什么!”来人一抓不中,口中荷荷发声,伸手乱抓胸口衣衫,扯得粉碎,大吼一声,又扑向二人。男子闪身上前和他四手互握,成了比拼膂力之局。那人发疯般头颈乱摇,男子渐渐给他大力压将下去,韩梦慈见到那人可怖神色,则早吓得不知所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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