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浪不间断冲刷着岸边,夹杂着形状各异的焦黑木炭。
湿气、烟气、雾气混合一起,把江边描成了一副单色调浓笔触的水墨画。
藤舟还在燃烧着,随着火焰的侵蚀不断肢解,一块块的掉落在水中和岸上,如落泪般,凄凉的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后一艘船。
刘白站在少主面前,把宝剑插在地上,如是问道,然后递给刘姓少主一根木条,后者便颤颤巍巍的在地上划写着。
“喝血!?”
鹿三惊讶道,他不敢相信这姓蔡的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。
怪不得昨日为了粥饭,蔡康说出“天灾难度,人亦相食。真要饿极了,老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!”这样的话。
原来就在蔡康和少主人来到江边遇到藤舟前,饥渴难耐的蔡康曾放倒一只走尸人魔,割了脖颈吸食了里面粘稠变质的血液。
当时蔡康并不知道此法会传播大疫,在他印象里只有啃咬才会中招。
不知者无畏,蔡康自己也不知道,自己在喝过走尸人魔血后,会在一天后异变,若不是那少主人闻了腥臭的黑血当场呕吐,没有沾染一滴,那今日可就麻烦大了。
听了少主人的解释,这大疫的传播途径倒是复杂了。
丧尸病毒通过啃咬传播,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,一般病毒的传播途径基本是如此的,血液、XXOO、母婴。
要说喝血,病毒也会进入消化道,并不留存于体内。
当然,也是有大量病毒是通过消化道感染的,比如肠道病毒,痢疾杆菌病毒等。
刘白暂且把蔡康的异变归结为两种原因;
一种是这家伙有溃疡,不管是嘴还是肠胃,总之病毒通过溃疡面进入体内引发异变。
另一种可能是,病毒的传播渠道包括消化系统传播。
这样以来,日后面对走尸人魔要格外小心了,一滴飞溅的尸血入口便会葬送一个人的前途,与之战斗时一定要带上面罩。
不管是何传播途径,这个问题重如天地,影响深远,刘白暗下决心,一定要弄个清楚。
“若是夫人心肠不过分慈悲,也就没有今日之祸了!”
人各有命,且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。
眼前这刘姓少主亦然如此,既然选择了跟随蔡康这样不通晓道义,狠愎自负的莽人,就要承受决然的结果。
刘白拔出宝剑正欲挥之,见这少主已在地上划划扫扫的写了不少文字,然后抖抖搜搜的从两襟中拿出一个金丝绣边的硬皮夹子递给刘白。
刘白打开一看,是一份文牒路引,详细了刘姓少主的身份。
打开一看,先是一惊,这货竟和自己同名!
少主也叫刘白,不同的是古人有表字,多了个字卫川。
刘白刘卫川,宝佑元年生人,今年二十整。官职潼川路群牧司都监。
后来刘白问过玉娘弄了清楚,这群牧司都监和齐天大圣在天庭工作时,是同一职位。
路引下面是一封书信,是刘整写给皇帝的陈情书。
书中包括川地军情,以及对皇帝倾诉的衷肠。无非是说失了潼川路,无言面对皇帝的恩泽,特让儿子面圣替父请罪。
所谓的请罪,字里行间并未提及自己战败的丝毫责任,而是着重天灾大疫的势不可挡,以及自己以身报国,鞠躬尽瘁的楚囊之情。
但凡达理之人也会为这英雄壮举动容,考虑到皇帝老儿赵禥昏庸低能,说不定读了能感动到鼻涕冒泡大脑缺氧,这压根就是让刘卫川有借口到武林去避难,进而继承父荫的遗表。
除了路引书信,再就是刘卫川的官告。
刘白简单看了看,古代的文件装裱精巧,文书公正,不知道放在后世,这三件公文能值个多少。
低头看了看刘卫川写的内容,开头依旧是恳请他刀下留命肺腑之言,往下看去则有了意思。
刘卫川表示,只要刘白不杀他,便可带他一同入武林城,不然在如此特殊灾年,没有官凭路引,任何人是进去不得的。
还有这少主去了武林并非没得投奔,其父刘整和当朝二品,枢密副使江万载八拜结交,早年就立下指腹为婚的约定。
刘整眼看大疫铺天盖地,自己无力拯救川蜀民众,令部下连同自己亲眷与城同存亡,舐犊情深的刘整在最后关头把刘白托付给麾下正将蔡康,并把自己的宝剑赐予蔡康,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携爱子前往武林,只要找到江万载说明身份,自己便可含笑九泉了。
江万载为人忠义磊落,其下正有一女年方十六,定会履行当年的婚约。
接着交谈了些许,刘白了解到,那女子名为江袖月,是江万载的幼女,与刘白从未谋面。
江刘两家两年前已经计划过婚事,原定今年刘家去迎亲,怎料异变突然,也就搁置了婚事。
现在刘卫川承着婚约,前往武林投奔岳父一家便是顺理成章。
“不必说了,以后清明佳节,我给你烧纸。”
刘白知道这少主生性胆怯,更别说在生死面前了,单是自己这话一出,就见他裤子已然湿了一片。
谁不想活着呢,蝼蚁尚且贪生,何况一个怕死的、背负婚约的少年。
若是想着那未来的美娇妻就在百里外的城中守候着,一路的风尘仆仆又算得了什么,哪怕只有一丝活的希望,也会坚定着信心,畅想着美好的未来,结婚生子,富贵吉祥,妥妥的人生赢家。
只是现在,一切都枉然了……
“啊!哦!咿呀!”
少主惊惧的已没了人形,磕头如鸡喯碎米,爬行着要来搂抱刘白的大腿。
如此求饶之人刘白生平第一次见到,以至于出手冷酷的他,见此悲惨异常,翘首跂踵的姿态竟也停顿了片刻。
一阵寒风掠过,一声悲鸣落地,尽管刘卫川对生的祈求真切到他全身的每一处,都臣服在刘白脚下,他用漏风破损的声带,咿咿呀呀的发着报答刘白大恩的誓言,事实还是无法改变的。
刘白手起剑落,咕噜噜,刘卫川最后的视线滚动了720度,定格在刘白的脚面上。
“要怪就怪你没这个命了!”
刘白斩得很利索,尽量让少主减少疼痛,之后收他的公文,挖坑掩埋。
玉娘和鹿三对刘白的行为没有异议,只是谁能下手在夫人的脖颈上来这个一刀呢。
鹿三和玉娘定是不行的,好在他们都是通情大义之人,特别是玉娘,即便是自己的母亲,如果不做必要的处理,异变后便给无辜的百姓带去灾祸了。
想通了这个道理,哪怕心被一万把尖刀刺穿,这事还是要做的。
刘白安慰了玉娘几句,大道理不用去说,此刻这二人有着不同寻常的默契,几个眼神的交流便理解了各自的心思。
刘白让鹿三好好陪着她,并答应玉娘,手段尽量体面。
鹿三见刘白背起夫人的尸体,往一处树林走去,确定了距离内普通话音无法传达,单膝跪在玉娘面前,手臂起了一般却又落下。心疼的如同深望自己骨肉一般,只是尊卑有别,不然那表面粗糙,实则慈爱的大手定要去抚慰玉娘的脸颊,并替她拭去泪水。
“小姐,此去你投奔舅父陈宜中,若他待你视如己出,按照你的意愿,清心安然度过一生便是最好。
可现在夫人不在了,你一个晚辈又是个投奔客,倘若他不依你的想法,和那些粗俗之辈一般,有意送你去宫讨好皇帝,你便想法子跟随刘兄弟吧,我虽和他接触不久,却认定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。”
鹿三这嘱托玉娘不是没想过,舅父陈宜中近来依附权臣贾似道,由监察御史升为吏部尚书。
这行径让一身正气的张懋素来鄙弃,和这亲戚也少有来往。
若是母亲在的话,亲娘舅应该也不会拧着自家姐姐的意愿。
母亲不在,一切都不好说了。
只是现在,对于自身未来的担忧算不上重点,让玉娘心惊的是,鹿三为何说这样的话,这话定是不像鹿三的言辞风格,难道?
玉娘瞪大了眼睛看着鹿三,突如其来的毁灭感迅速占据了心间,坠得自己喘不过气来。
“鹿伯,你!?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