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天空一碧如洗，和煦的日光散落下来，驱散着人们心头的寒意。
若不是窗外有人轻声话语，时而低沉，时而清雅，唤醒了自己的美梦，刘白还能再睡上两个时辰。
洗漱穿衣，走出房门已是晌午。
一阵冷风袭面，精神抖擞许多。刚起床时头还是有些昏的，不管什么酒，喝多了也上头。
武松的酒量，还是可以的。
说话的是玉娘和师爷，明明睡得和自己一样晚，这小姑娘精神头却足足的。现如今穿着整齐，额上挽成发鬓，露出精致玉润的梅花妆。左右的长发自然垂贴在两颊旁，每绺留有一指粗作为束发落于两肩，并饰以珠翠。
刘白近身观瞧这仙气十足的流苏髻，赏心悦目。鼻尖略靠近乌黑的秀发，皂角的清香便迎面扑来，宜人心魄。
师爷是来送健康文牒的，正和刘白的心意。
“老爷在厅堂之上便有了猜测，若你们有文牒何至于下榻客栈，驿站才是首选嘛。”
师爷一脸慈爱的看着玉娘，如同疼爱自己女儿般把文牒好生放在玉娘手里。
“洪大人处处为我等着想，小女子感恩不尽~”
玉娘规矩一礼，师爷连忙伸手把玉娘扶正，“多礼多礼啦！”
洪天赐是个好官，也是个好人，健康文牒的事若是当堂发问，矛盾点就转移到国家新政和江南安危上去了。到时候百姓起哄，堂上人人自危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刘白和师爷聊了几句，得知洪天赐昨晚喝大了，夜间起来吐了两次，早起如虚弱的老牛，吐着酒味的粗气，一手拍打头脑，还不住的教训自己，“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啊！”说完又回了个迷迷糊糊的笼。
午饭照旧，只是昨晚喝了酒的男人胃口都一般，洋洋务务的夹些绿色在自己盘中，看了一会，好不情愿的送进嘴里。
桌上清净许多，热烈后的寂静倒也祥和，偶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，三言两语的品头论足已是足够。
洪天赐想刘白和玉娘多住些日子再走，可刘白说了，明日便离开嘉鱼县。
“看你急匆匆的，是不是想赶紧见见未过门的娘子？”说到两性话题，老爷子惺忪的醉眼闪出了几道明亮，嘴里的青菜咀嚼得轻快起来。
洪天赐的话刘白还是反应了一下，才想起昨日在大堂上提起过与江家的婚事。以后对于刘卫川的身份，要用心些，若是关键时刻跳戏，还是麻烦的。
“老大人说笑了，人又没见过，为何着急。”
刘白对于古代婚俗没有好印象，人生大事要等了洞房时，才能一睹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，忐忑之情不亚于把全部身家赌在一块玉石上，是暴富还是破产，顷刻揭晓。
试想一名对未来有着美好向往的男子，全家在媒婆的巧舌利诱下，定下一门亲事。三书、六礼，大操大办，忙活一天终于到了最后一步。怀揣着悸动的心，想着娘子貌美如花，洞房花烛干柴烈火，结果包装一开：呲嘴獠牙，翻蹄亮掌……即便新郎有着终场绝杀的大心脏，也只能茫然的说一句，心好累，不会再爱了。
想是古代很多男人不行，多半是被这一吓断了念想吧。
不过到了宋朝，以上的烦恼基本可以消除，所谓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，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父母包办的意思，而是指婚姻缔结，以媒人为中介，由父母出面会晤。
新人对于自己的婚事是有自主权的。并且在新人成亲之前，有一个相亲的程序。
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，或借园圃，或湖舫内，两亲相见，谓之“相亲”。
除此之外，宋人也是可以自由恋爱的，比如潘金莲和西……貌似不很恰当。
总之比起其它朝代，宋朝的开放独一无二。
只是刘白和那传说中的江家小姐是指腹为婚，没得选择，真要即成事实，全靠一个运气。
“你小子倒是低调！京师谁人不知，江家小姐容貌倾城，从小就是美人胚子，见人如见画，美灿如春华！你啊，有福之人！”
“哦，这般如此。”
刘白没有多说什么，占据刘卫川的身份已然足够，至于和江家的婚事，他完全没放在心上。天大的便宜，刘白向来保持克制的态度。鸟三顾而后飞，人三思而后行，小心点总是好的。
玉娘看出刘白对此事并不在意，公子志在天下，一介未知的女子入不得心，而自己，可是刘白主动相邀的。想到这里，小姑娘的虚荣心还是微微泛起。就在刚刚，玉娘还为洪天赐的话语所酸楚，什么见人如见画，什么美灿如春华，即便自己努力理智客观自己军师的身份，依旧忍不住心中的酸楚。
管他娶三妻纳四妾，公子是要和我相伴一生的，这样真的足够了。
玉娘如是想着，嘴角自然流露着恬淡的笑容，然后看看刘白的杯子，是该添茶了。
午后，刘白收拾行礼，洪天赐让雷头牵了两匹马来，还说明日出发时再派两名衙役护送。
刘白收了马，推辞了衙役，对洪天赐说，“不出意外，会有人投靠我的。大人还记得昨日人群中为我叫好的少年吗？”
洪天赐仰首捻须，沉思片刻后忽然想起，确有一年轻人气貌不凡，至始至终用心牵挂着案情。
“我也有印象。”师爷说道，“那少年容貌精致，一表人才，看上去并非池中之物，想必是有来头的。只是少主人怎么知他会投靠你？难道你们有过交情？”
刘白淡淡一笑，摇了摇头，“我不知道，对于他来说，要想改变命运，或许是个机会。”
……
入夜，附院外，雷头按照刘白的指示抬来两大件方正的木箱。
刘白和玉娘收拾完毕，二人即刻启程，不想影响洪大人，不然他定要送行的。
雷头让衙役把木箱装车，后让手下离开。
“刘大人，小的按您的吩咐，金银归你，剩下的归我，您清点一下。”，说完雷头把账目递给刘白，刘白看也没看交给玉娘，直接打开箱子。
夜空中闪过一道金银光线，借着月光格外夺目。
“冯四可以啊。”
刘白只是粗略估算，两箱子财富少则几十条人命所积累，这狠心的仄人，不义之财最后还是无福消受。
“白银八千两，黄金五百两！”
玉娘看着账目两眼放光，纤纤玉手紧紧的握着账目，反复确定上面的数字。才女顿时转化为财女，表面淡定可心里乐开了花。
刘白和玉娘轻快对视一眼，很多事情不言而喻。革命的本钱算是落实了。
“那边也准备好了。”
雷头额头前倾，说得有些隐晦，朦胧的月光下原本就几出几入的脸庞更加阴沉。
“走。”
刘白说了一声，雷头赶紧扶玉娘上车，放下帷幕，刘白让玉娘盖好毯子，然后和雷头马前悠然的走着。
马车吱扭扭的行进，冬夜万籁俱寂，马儿和幸存驴子的呼吸声音格外放大。玉娘知道刘白和雷头约定了什么，虽心里有了猜测，可依旧捉摸不透，如同头顶的月光，时而明，时而暗，不知何时再飘来一片乌云。
一个人影始终尾随其后，刘白有所感知，回头望去一片漆黑。
“果然是跟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