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宪成手一顿，一道尖锐的刻痕不受控制地划出了竹简，这多余的一划横亘在字里行间，把一个“第”字截成两段，看上去无比刺眼。
老人怔怔注视着竹简，沉默良久，低声叹气。
每次想到叶梓，顾宪成总是无法保持淡然，很少有什么事能打破老人的心境，但叶梓是个例外……说起来他和那个少年其实并不熟悉，两人结识不过短短一个月，但老人对叶梓总有莫名的亲切感，他几乎视那孩子为己出。
所以当叶梓拒绝了自己的要求，顾宪成既感叹又暗自着急……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，那天在东林书院前的擂台上顾宪成第一次见到叶梓，两人互相对视时老人就看透了这个孩子，他当时一边暗暗吃惊于少年的冷静，又发现叶梓的眼底实际上埋藏着什么无可撼动的东西。
叶梓如果不拒绝自己，那他也就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少年天才了。
但顾宪成深知踏出这扇门后叶梓将要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，他毅然决然地投身进这个深不见底的庞大漩涡，就算是身为天下儒宗的顾宪成，也没法把他捞回来。
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谈话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，算算时间，五方仙界聚法苑已经开始了。
顾宪成忽然一愣，微笑起来。
这笑容紧接着发展成不可抑制的大笑，老人哈哈大笑着起身，把急匆匆地闯进门不明所以的方子寒吓了一跳。
“师……师尊？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老人大笑着出门，“好一个成圣之资，成圣啊……成圣！”
方子寒呆呆地站在原地，望着老人一步一步踏上钟楼。
这一天，东林书院的钟声再次敲响，声震渝州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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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域草原。
枯槁的老人端坐在坐垫上，身上披着颜色华丽的羊毛毯子，面前摆着黄铜的水盆，盆里盛着清水。
毡帐顶上悬挂着的朱红色幡子垂落下来，被微风轻轻卷起，精致的香炉摆在四角，袅袅的青烟融入空气中，帐中很静谧，纷繁杂乱的人喊马嘶都被厚厚的毡子挡在了外面。
老人喜欢静谧，在嘈杂的羌人部落中很难找到安静的地方，草原上民风剽悍，套马的汉子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，永远都沸腾着鼎盛的人声。
但好在老人地位崇高，整个草原上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，无论是多么勇猛豪放的人，只要经过他的帐前都会刻意放轻脚步，战马都不敢嘶鸣。
因为他是大祭司。
大祭司揪住毯子边缘缩了缩，紧紧裹住自己。
账外忽然隐隐传来人声，有人急匆匆地进帐禀告:“大祭司，伊利坦部和脱脱部两族拜见。”
这是草原上的惯例，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，无论是哪一支，只要途经圣帐，族长都要亲自拜见大祭祀以示敬意。
北域羌人一敬神山，二敬圣湖，三敬大祭祀，大祭司帐前禁动刀兵，就算两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，在圣账内两族族长再怎么看对方不顺眼，也得老老实实地放下仇怨装成亲兄弟把酒言欢。伊利坦部和脱脱部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，两族在牧区划分上常有纠纷和摩擦，甚至爆发过战斗，如今两族同时到达圣账，其他人自然担心会发生冲突，唯一能镇得住场子的只有大祭祀了。
通报者跪在帐前，有些焦急地等待老人的答复。
他已经听见身后隐隐有争吵声响起，心中暗道不妙……这两部族长都是火爆脾气，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。
老人仍然没有说话，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铜盆，盆中的清水忽然荡漾起来。
大祭司抬起头，这时突然有钟声奏响，钟声旷渺高远，仿佛传播于万米之上的高空。
“铛——”不知从何而来的钟声，草原上分明没有钟楼。
通报者愣住了，他听到身后的争吵声也陡然平息。
整个草原都寂静下来，无论是人是马，都怔怔地抬起头，缥缈的钟声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宫，像飞鸟鸿雁一样掠过草原，传向四面八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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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域，剑阁。
邱林海和慕容风行已经被彻底惊呆了。
“阁主……阁主怎么了？”
慕容风行怔忡半晌，忽然蹦出来一个问题:“这难道也是天地异相？”
邱林海拍了慕容风行一巴掌，“胡扯些什么呢？你见过什么天地异相能惊动剑圣？”
在场的所有人都转头望着那把高悬于空中的大剑，与这把剑比起来，无论什么天地异相都根本不值一提，天地异相或许是天地之力，但这把剑已经凌驾于天地之上！它厚重得像是泰山，风雨雷电都在剑尖剑刃剑身剑柄上生死明灭。
每个人在看到它的那一刻起心中都升起深深的无力感，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，如同蚍蜉撼大树，没人会试图以凡人的力量撑起倾覆的泰山。
无人敢想象如果这把剑落下来会发生什么……整个剑阁恐怕都会被它从世上抹掉。
参赛者们第一次见识到了剑圣的力量，这是八贤者的实力，整个仙界最强大的人物之一。
叶梓站在房间里，抬头望着那把大剑，头发被狂风吹乱。
他又想起了顾宪成所说的话……他说自己有成圣之资，自己有可能变成剑圣那样的人物，但叶梓此时看着这把足以劈开天地的大剑，心中开始产生了怀疑……这种力量，真的是人能掌握的么？
程江川愣愣地看着叶隐，剑圣此时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央，衣袍长发猎猎作响，头顶之上的高空中倒挂着一把震撼人心的巨剑。
刚刚叶隐的气势突然爆发，差点把整座院子都掀掉了，辛辛苦苦包好的饺子自然是没能幸免，整张竹筐被抛飞再狠狠地平拍在了地上，面粉顿时与泥混成一体，云泥不再有别，呈现出惨不忍睹的灰色。
“你发什么神经？”程江川问。
叶隐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，无比强大的灵气在他的指掌之间凝聚，剑圣皱起眉头，眯起眼睛。
“有人引动了我的气息。”
“引动了你的气息？”程江川大吃一惊，“怎么可能……这世上谁有那个本事？”
叶隐是八贤者之一，仙界最巅峰的高手，谁能让堂堂的剑圣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？
叶隐转身看向瀛洲岛，若有所思。
“那边好像有个小家伙干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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