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

20.记忆(1 / 0)

五月下旬小满刚过,各地陆陆续续入了夏,没完没了的夏雨充盈着江南大地,让原本就是水做的杭城几乎要溢出汁来。

再过一周就是杭城大学百年校庆,寄出去的邀请函已经飞向了世界各地。现在只剩下会场布置还没完,时间紧迫,哪怕下着暴雨也不能延误了工期。

此刻凌晨一点,杭大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。和数据过不去的工科生还在实验室挑灯夜战。空荡荡的校园只有几位保安披着雨衣,在远光灯中按下了电动校门开关。

“往前!直走!停到图书馆前面去!”

保安挥舞着LED警棍,满满当当三辆货车发出雄浑的长鸣,朝着图书馆缓缓驶了过去。

黑灯瞎火中,只听见一声砰的巨响,第一辆货车的保险杆撞上了路墩。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,刹车不及的货车纷纷咬起了尾巴。吓得做实验的手一抖,把液体洒进了分光光度计里。

“我|艹!怎么开的?!”保安一下就炸毛了,连忙赶来查看情况。

好在三位司机都是老手,行车时保持了恰当的车距,除了保险杆和车屁股撞得鼻青脸肿,人和货物倒是没什么大碍。

这么屁点大的事情,总不能喊条子过来处理吧。保安和司机只能自认倒霉,继而把车尾朝向图书馆里,开始卸货。

负责接头和点货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,姓何名亮,举起伞来不忘捏着兰花指。时常因为雄性激素不足,被人杭大学生戏称为“何娘娘”。

何娘娘就这么手插着腰,站在图书馆下指挥起一票人来。

“你们俩,把那箱搬到大厅里去。你,对就是你,把剩下的皮毛渣子捡干净了,把数量点清楚了报给我。”

被叫到的三个人得了令,搬起货物就往里送。也不知是鞋滑,还是熬夜干活犯了困,搬货的工人突然一个不稳,连人带货摔在了地上。

大厅里一下静得只有哗哗雨声。

“干什么啦?还要不要钱啊?!摔坏了这些货你赔的起吗?!”

何亮看着像个娘娘,骂起人来倒又恢复了生理性别:“滚滚滚,一边去。”

搬运工依言退到了一旁,只剩下何亮一个人凑到翻倒的货箱旁。他还没伸过手,原本闭合的箱盖突然抖了抖,哗啦一声,倒出了一幅表了框的画。

何亮脸都绿了,连忙把画捡起来,翻到正面一看,白茫茫的画纸里,坐了个轻纱红衣女子,正抬起一双夺命勾魂的眼,幽幽地望着他。

*

距离白虹公馆事发已有一个半月,国安部特别行动处驻康城办事小组还是那个样,大事没有,小事不断。

自从那辆忠心耿耿的老红旗报销之后,上头配发的新车还没来,周怀正只好临时把他的私人悍马贡献出来当公车用。楼心夜倒是没什么意见,温孤芸却不乐意了,理由是油耗太大,开支不起。

这不,大内总管温孤芸又拿着账本,一早上就上了火。

“你说,特别处一局有四个小组,为什么其他三组有游艇啊、飞机啊,我们却连公车的油都加不起?”

周怀正把昨晚穿过的道袍叠好:“因为我们比较穷。”

温孤芸:“对啊,关键就在于为什么我们这么穷啊?!”

周怀正:“这……只能问我们楼队了。”

温孤芸嘁了一声,从桌上捡来一张红色烫金请帖,就着上头的字自言自语道:“尊敬的楼心夜女士,兹定于二〇一三年五月二十六日举行一百周年校庆活动,敬请届时光临!”

落款——杭城大学一百周年校庆。

周怀正两米大块头飘了过来,往请帖上瞄了眼:“楼队应该不会去吧。”

“连请帖都扔这了,肯定是不会去了。”温孤芸一副深知其意的表情,“再说了,你觉得老大是喜欢去凑这种热闹的人吗?”

周怀正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

“哦,可能重点原因还是因为没钱。”温孤芸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,“来回车费就要一千五,上个月刚买的新手机,哪来的钱——”

周怀正觉得这波分析也很有道理,还没点头,埋伏已久的三味已经蹿了出来,和狼狗似的抢走了温孤芸手里的破卡纸。

于是特别处又回荡起来叮叮当当的金环声。

离状元街两公里远的康复中心,年轻的心理医生将音乐调至最小声,在几欲催眠的声音中,柔声道:“想象此刻,你站在洗手间里,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镜子。”

楼心夜闭眼靠在躺椅上,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。

“你望着那面镜子,镜子上的人就是你自己。”医生一边说,一边缓缓调大的音量,但仍然只有哼哼那么响,“窗外轻轻吹起了风,星光黯然,你锁上了门,世界只有你一个人。”

楼心夜仍是合着眼皮,额角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。

“突然,那面玻璃碎了,碎成了龟纹,你往后退了一步,听见有个声音在暗中呼唤着你——心儿。”

话音刚落,楼心夜猛然睁眼,从躺椅上如起尸般坐了起来,揪住胸口轻轻地喘起了气。

看来是又一次失败了。

“对不起。”楼心夜捏着眉心,平静道,“每次都卡在这里。”

“没事呢。”心理医生用看自己闺女眼神看着楼心夜,温柔道,“有些记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想起来的呢,可能因为当时的刺激,在潜意识里被你所抗拒。没关系,我们慢慢来。”

“慢慢来吗……”楼心夜淡淡地笑了笑,望着对方妙曼的背影,忽然道,“医生,我想知道,有没有人用这种方法,想起了——前世的记忆?”

医生闻言也是一愣,旋即毫无停顿地笑道:“从科学的角度来说,每个生命体都是从零开始的,这意味着不存在‘前世’这一说。所以你说的前世的记忆,应该是不存在的呢。”

“是吗。”楼心夜也是自嘲般地笑笑,“您是无|神|论者吗?”

“嗯,是的哦。”那医生道。

无|神|论者吗——楼心夜从康复中心出来的时候,就着天光白日打了个大哈欠。

从杭大毕业回到康城,六年的时间里,楼心夜每个月都会抽空去康复中心做一次记忆引导训练。连医生都从单身狗晋升成了妈,自己还是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。

楼心夜上班极为随性,既然自己是领导,也没什么打卡考勤制度,爱去不去全凭自觉。反正忙起来也是全年无休,更不会有加班费这一说。

走在绿树成荫的大马路上,楼心夜始终攥着那部土豪金,倒不是怕有人敢抢条子的手机,而是怕一不留神给摔了。

她顺路拐进了文具店,出来时抱了一大箱东西。又在超市里拎了几袋吃穿用的,朝着一条深幽的小巷子走去。

沿着巷子一直走到底,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儿童福利院,规模不大,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。附近的同期建筑都已被高楼林立所取代,只剩下这座福利院夹在当中,显得格格不入。

说来奇怪,这家福利院十多年前早该被开发商强征了。当时的院长腿脚还利索,说什么要和福利院共存亡之类的。再后来也不知打动了哪位富商,特意买断了那块地留给福利院,这才有了立足之地。

楼心夜进门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,就随随便便地走了进去,样子熟稔地就像进自己家。

这里曾经的确是她的家。

刚进门,传达室看门的老大爷就从报纸里抬起头,隔着磨角的老花镜,一口没牙的嘴欣喜道:“啊,小楼你来了啊,我得赶紧和老院长说说,她估计还在楼上教小孩捏泥巴——”

“不必麻烦了,我就来看看,等会还要回处里上班呢。”

楼心夜谢了看门老大爷的好意,一人脸不红气不喘地扛着东西上了楼。还听见老大爷在背后颇为感慨:“我们这就数你最有出息咯,去了国什么部当警|察,为民除恶啊!”

楼心夜忙腾出只手摆了摆,心道她其实才是混得最没出息的那个。

福利院就像一个火车站,楼心夜每次来都有人员上的变动。有孩子被送进来,也有孩子被领养走,还有像楼心夜这样至始至终都呆在这长大,直到因故去了外地,才正式离开的。

但除她之外的所有人的,一旦离开,就没再回来。

老院长在耐心地教小朋友们搓橡皮泥,楼心夜没忍心打扰她,就把东西放在了外头,一个人去了当初自己住过的房间。

房间里的陈设还遗留着十年前的模样,即便没有人住,也保持得干干净净。

楼心夜一屁股坐在了床上,扑通一声后仰躺了下去,望着天花板上的灯,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小时候打闹的情景。

“哇!太过分了!怎么老是你赢!”一个小男生经不起输,竟哭起了鼻子。

“因为我哥教我的呀!”小楼心夜拉着舌头嘚瑟了两圈,跑出门找起她口中的“哥”来。

在哪,在哪?那个人在哪?!当她奔跑在走廊上,记忆的断章却再次戛然而止。

——和在康复中心里情况一模一样。

楼心夜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她那锐利眸子环顾着四周,扫视一番过后,将目光定格在了飘动的窗帘上。半晌,楼心夜走到窗边,就着窗帘猛一掀,一本泛蒙了灰的相册静静地躺着。

这是哪来的?明明上次来还没有。

楼心夜也没多想,动动手指便将其翻开。

但就在翻开的一瞬,楼心夜几乎是愣在了原地。

相册里一张挨着一张,全是她的照片,从七岁一直到十七岁,整整十年。全都用笔在一旁标注上了日期,就仿佛有个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,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长大……

楼心夜已经被千锤百炼成铁打的心头忽然颤抖起来,她飞快翻动着相册,却发现了其中有一页缺了一张照片。

规整且和谐的美感,愣是被这不翼而飞的一张搅得荡然无存。

随着年龄渐长,楼心夜很快就发现,相册里不仅只缺了这一张。照片如同狗皮膏药,东贴一个,西挂一张,毫无规律的少法不像是刻意为之,倒像是后来特意被人抽走的。

到底是谁把相册放在了这,又是谁抽走了里面的照片?

楼心夜二话没说,把相册合上夹在腋下,风一般地离开了房间。于此同时,她的那部土豪金手机正悠悠地唱起了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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